如果末日將至 If Only it's the End of the World

如果,只剩下兩個月的生命,妳會做什麼?

有一群來自弗羅里達某教會的人士,正在開著房車,行遍全美國,傳播今年5月21日就是世界末日的信息。



節目上,曾小貓問觀眾朋友,如果只剩下兩個月的生命,你會做什麼。

下了節目,小貓也問自己,如果只剩下兩個月的生命,妳會做什麼?

就算不是末日將至,這個問題,小貓也該好好的問一問自己。

過去一年,曾小貓忙得不得了,電視台的工作加上雜誌社的專欄以外,還卯起來爬格子寫書,這個月新書原稿大功告成,小貓頓時閒得發慌,昨天趁著好天氣,竟然有時間跑去Santa Monica的海邊散步兩小時。

太。閒。了。

想了想,接下來要做什麼?想不出來。

那麼,如果末日將至,只剩下兩個月的生命,又要做什麼?

想了想,也許,寫奶奶的傳記吧。兩個月,大概寫不出七萬十萬大部頭的書了,但是五千一萬字,精緻一點的短版小傳,總還寫得出來。

很久以前,小小的小小貓最喜歡聽貓奶奶說故事。貓奶奶的故事可比什麼神話都好聽了,從雲南的家裡逃婚從軍去,那真是比什麼木蘭從軍還刺激;在四川大後方跟阿兵哥私訂終身第二天愛人就被調走,那真是比義經和御靜前還傷心,躲在船艙底從大陸飄到台灣,那真是比嫦娥奔月還傳奇。

後來,長大一點的少女曾小貓跟貓奶奶說,奶奶妳超酷的,我來寫妳的自傳,很厚的一本,放在書店裡,給很多人看。

貓奶奶說,好啊,妳什麼時候要來寫?

少女曾小貓說,等我考完大學聯考。

結果,等考完大學聯考變成等考進聯合報,等考進聯合報變成等考完托福,等考完托福變成等考完GRE...

2003年,小貓赴美前夕,貓奶奶貓媽媽貓姑姑貓妹妹和小貓自己,五個女人在中山北路的國賓飯店吃下午茶,貓奶奶說,妳好乖啊,去美國唸書,給弟弟妹妹都作好榜樣,將來大家都去美國…

過了很多年以後,小貓才明白,像貓奶奶這樣在戰火中逃難過的人,不論多堅強,總有很深的不安全感。覺得要在像美國這樣的強國生活才有保障,對於子女赴美拿綠卡,總是非常執著。

不過當時,小貓只是跟貓奶奶說,奶奶等我下次回台灣,就來寫妳的自傳。

貓奶奶說,好好好。

到了美國,曾小貓忙著寫自己的傳奇,把奶奶的傳奇拋在腦後。偶爾在越洋電話裡,貓媽媽說,奶奶問起妳呢,說妳好不好。小貓就心猿意馬的敷衍道,好好好,哪有什麼不好。其實剛到美國的那幾年,小貓忙著換男朋友,每次分手都鬧得像世界末日,根本沒有好好專心唸書,這一點倒是跟年輕時候的貓奶奶頗像。

2008 年底,曾小貓在美國結婚了。三個月後,在2009年的春天回到台灣,貓爸爸貓媽媽在君悅飯店的露台辦了簡單的歸寧宴,就請五桌。席間小貓和貓奶奶對坐,奶奶牙口不好,吃不了宴席菜,貓爸爸請飯店另外準備了湯麵。奶奶很吃力的扶著筷子慢慢吃。小貓忽然發現,奶奶老了好多。小貓說,奶奶,湯麵好吃嗎?奶奶抬起 頭來,看看曾小貓,有點恍神的樣子。小貓忽然明白,奶奶已經不認得自己了。

小貓的歸寧宴漂漂亮亮的結束了。很精緻,完全符合小貓的意思。晚上小貓和小豬在高樓層的蜜月套房,看著信義計畫區的夜景,喝著香檳吃著巧克力,一切都很美好,但是小貓覺得好失落。

奶奶已經不認得自己了。什麼奶奶的傳記,還寫得出來嗎?

那一次回台灣,很奢侈的待了一個月。回美國以後,生活又捲入忙碌的漩渦。很少想起奶奶,偶爾想起來也只感到一陣落寞,不願多回憶。

直到去年聖誕節前夕,貓奶奶終於不再等小貓那本永遠寫不出來的貓奶奶傳記,撒手西歸了。

在靈堂,曾小貓跟貓姑姑貓媽媽貓妹妹一干人等,也就是當年在國賓飯店吃下午茶的原班人馬,一邊折火化的時候要用的蓮花,一眼瞥見奶奶牌位上的四個字“溫恭淑慎”,小貓說,這四個字是誰寫的,奶奶幾時溫恭淑慎來著?

貓姑姑說,不然妳說要寫什麼?

曾小貓說,要寫“亂世佳人”啊!

大 家都笑了,連官拜少將平常都很嚴肅的貓叔叔也在笑。貓奶奶的靈堂一下子變得好熱鬧,遺照裡的奶奶穿著粉紅色襖子,牌位旁邊按習俗放著水盆毛巾牙刷漱口杯,全部都是粉紅色的,跟曾小貓在洛杉磯的套房竟然那麼像。小貓想起要寫貓奶奶傳記的承諾了。十五年前那也許只是少女的一時興起,十五年來各式各樣的藉口太多,但現在,這是一個成熟女人殷切的志願。

如果末日將至,小貓要做的只有一件事:立馬放下一切,寫貓奶奶的故事。就算末日將至,這個故事沒有被閱讀被流傳的機會,小貓還是要在末日來臨之前把它寫出來。

不如,就從現在開始寫吧,在末日來臨以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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