辣媽辣妹 Hot Mother, Hot Daughter

《辣媽辣妹》是迪士尼的一部喜劇片。

一九七六年的版本我來不及看;二○○三年的版本由潔美李寇蒂斯飾演那當心理醫師的單親媽媽,琳賽蘿涵飾演那當玩樂團的中學生女兒。

媽媽有獨立支撐家計的壓力,
在忙碌的工作和生活之間有夾縫在男友和孩子之間的左右為難,有過度依賴的病人絮叨不休,有體力日漸不支身材日漸走樣的煩惱…女兒有課業的壓力,在學校和樂團之間有曾經死黨後來吵嘴反目的女朋友,有偷偷心儀的男同學,有愛找麻煩的禿頭老師…

其實,也就是些瑣事。生命像一襲華美的袍,爬滿了蚤子:豐美,
但充滿了咬囓般的小煩惱。

後來某種奇妙的、只會在電影中發生的「災難」降臨在她們身上,
於是那所有咬囓般的小煩惱都變得微不足道了。

關於電影中的辣媽辣妹就說到這裡為止。這篇文章的主角,
是現實生活中的真真實實的辣媽辣妹。單親媽媽麗莎(Lisa)是音樂家和畫家,女兒曼麗(Maile)在大學裡唸時裝設計。看到她們的時候,我就想,哇,這是潔美李寇蒂斯和琳賽蘿涵的超級明星臉呢。

媽媽和電影裡的媽媽一樣,很姣好很有神,棕紅色的頭髮削得短短的像刺蝟的短刺那樣豎起來;女兒也和電影裡的女兒一樣,很可愛很甜美,有美國少女最喜歡的帶點棕色的金色長髮。

我猜她們的生活裡一定也有各式各樣咬囓般的小煩惱-誰又沒有呢?
-但是我沒有機會得知她們究竟有過哪些小煩惱,因為巨大的災難降臨在她們身上,於是那所有的小煩惱都變得微不足道了。

巨大的災難是二○○八年的南加大火。而我遇見麗莎和曼麗的時候,
大火已經過去整整一年。

火災發生的時候,沒有人在家,麗莎在朋友的錄音室練吉他,
曼麗在學校。麗莎的妹妹打電話給給她們,叫她們不要回家。第二天,等母女倆可以回「家」的時候,已經沒有家了。

麗莎說:「那真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。」


一年後,她們在洛杉磯近郊西爾瑪(Sylmar)
的家已經清理得乾淨,除了院子裡的一片焦土,看不太出火災的痕跡。她們的家是真的清理得很乾淨-全部的傢具就只剩下一架鋼琴,一張鋼琴椅。牆角擱著一把電吉他,幾幅完成的未完成的畫,還有些漆了一半的面具之類的雕塑。那種奇異的空曠,讓我想起學生時代在外賃屋而居的那幾年:當時,我全部的傢具也就只有一張床墊。

正在這樣想的時候,麗莎說:「你想坐下來嗎?可以請坐鋼琴椅呀。
或者我們就坐在地上。這樣很酷,不是嗎?好像我們又是大學生了。

原來每個人的大學生活都差不多。我很想跟她們一起坐在地上,
可是那樣攝影不方便,所以還是請她們母女倆輪流坐在椅子上接受採訪。

曼麗說:「火災以後就一直是這樣。火災以後我才知道,
其實我根本不需要那麼多東西。」

「我學服裝設計,你知道,我有多喜歡衣服啊!
我以前有很多很多衣服,還覺得不夠。」

「火災以後全沒了。我現在差不多每天都穿一樣的衣服。
火災以後我才知道,其實我真的不需要那麼多衣服…」

「所以你現在不喜歡衣服了嗎?」


「當然喜歡啊!那是藝術啊!我的意思是,
每塊布料都是某個設計師心血的結晶,一塊布料就是一件藝術品,甚至比藝術還更好,因為它是日常生活的一部份,你可以把它穿在身上。」

「我的意思是,火災讓我了解了一些事情,我對物質的慾望降低了,
但是我還是熱愛我的藝術,我致力於時裝設計,那不是火災或是其他的什麼事情可以改變的。」

曼麗很努力,火災之後她和媽媽的生活一度陷入困境,
但是她終究以優異的學業成績記錄爭取到美國慈濟基金會的助學金,繼續唸書。

曼麗拿著一個竹筒到學校,在午休時間用校內廣播告訴同學,
有一個叫做慈濟的基金會在希爾瑪活動中心設立服務據點,幫助南加大火的受災戶,所有的受災戶都可以去活動中心找他們,領取五百元的現金卡還有禦寒用的毛毯。如果同學們也想幫助在火災中受災的鄉親,請來找曼麗,每個人出一分錢,把竹筒填滿了我們就可以拿去捐給慈濟…

短短一天的時間,竹筒就滿了,曼麗把竹筒拿回慈濟,
竹筒裡除了硬幣以外,還有很多鈔票:「很多同學沒有零錢,他們就捐鈔票。我的導師捐了二十元,她是第一名。」

充滿活力的母女很有號召力。媽媽麗莎也拿著竹筒到附近的超市,
逢人就說:「你聽說火災的事嗎?真是可怕,不是嗎?你有沒有家人朋友受波及?你可以去希爾瑪活動中心啊,去找一個慈濟基金會,他們會給你五百塊幫助你…哦,你沒有受災,那太好了…你想幫助受災的人嗎?這裡,有一個竹筒…」

四天內,麗莎拿了十個裝滿零錢的竹筒給慈濟。


空曠的屋裡,其實滿滿的是母女倆對生活的熱情。
辣媽麗莎和辣妹曼麗在鋼琴前面作畫,玩吉他,為雕塑品上色,手縫樣品衣物,做花生醬三明治,和她們收養的貓咪玩耍。

鋼琴的顏色也很辣,是銀色的。麗莎告訴我,
火災過後她和曼麗合力把焚毀燒焦的傢具清出屋外,只留下這架鋼琴。麗莎的媽媽來看她們,看到鋼琴也焦黑了,便叫她們把鋼琴也處理掉。麗莎按按琴鍵,告訴老媽媽,這鋼琴只是給煙燻黑了,其實音色還很好,還可以彈呢!老媽媽不以為然的走了。麗莎和曼麗一起把鋼琴打磨乾淨,重新上漆,漆成銀色。

「什麼都沒了,就留著這鋼琴?」


「火災很奇妙,它讓我搞清楚什麼東西最重要。」


「這鋼琴很棒,我們還要再為它上一次漆。」


我來不及認識火災前的麗莎和曼麗;但我很幸運認識現在的她們,
熱情又浪漫的辣媽辣妹。曼麗說,她和媽媽同心協力,她們是一個很棒的團隊。(We work together. We are a pretty good team.)這話令我印象深刻。

最後一次去看她們的時候,麗莎的男朋友也來了,
帶來一個新的電吉他音箱給麗莎。於是,麗莎彈吉他,男朋友彈那被漆成銀色的鋼琴,一起演奏了麗莎新作的曲子。我抱著膝蓋坐在地上聽他們彈奏。我對音樂的認識很有限-小時候媽媽企圖使我學好鋼琴的野心,徒勞七年終究無功-但那曲調真是非常熱烈,音痴如我聽得都忍不住激動,一骨碌的從地上爬起來,拍手叫好。

生命像一襲華美的袍,爬滿了蚤子。奇妙的是,
南加大火燒死了那些蚤子,卻沒燒毀那襲袍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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